工元1927 三月湾界平川市政府大楼偏南约二百米处。
初春，即使正午的风依旧有些凉，但今天的太阳出奇的热情明媚。位于市中心附近的这片小树林是前些年绿化造就的。原本树下是光秃秃的土面铺着单调的景观草皮，现在慢慢地长出许多喜人的野草野花，高矮参差，蓬松柔软。原先的树苗也蹿升着舒展枝叶，将充溢着阳光的的天穹交错分割成明灭的金色星空，风过时，星光沙沙地闪烁。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春游的好地方。
虽然天气转暖之后，离这里不远的平川学校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来浸在这片春色中美美地享受过了，但是像今天这样大气派的春游还是头一次。整个学校初一年级的学生在老师的安排下来到这里，整整齐齐地按班划分为几个区域，由各自的班主任带领着组织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这是学校破例为同学们带来的入春贺礼，不仅提供了充足的零食，还有老师们表演的各式节目值得一看，除节目时间外都可以自由活动，说是一场宴会也不为过。
平川学校是在几年前就已经沦落于“政府”控制下的所谓“公办”学校，虽然总体上还算是和谐安定，但生活在学校背后的政府压力下同学们过得也是憋屈连连。一贯抠门的学校忽然间倾情放送，开学后压力渐大的同学们表示岂有客气的道理，除了年级中特别组建的优秀班级“曙光班”有两位同学缺席之外，大家欢聚一堂，拿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势享受这场盛宴。
宴会的位置选在了小树林中一处树木偏稀疏的地方，各个班级之间留出了一定的距离。曙光班的位置在最北的边缘，再向北就是浓密的林木。草地上，五颜六色的野餐布围成一圈，中间有简易的舞台和桌子，全班四十余人随意地或坐或倚，笑闹得轻松放肆。毫不突兀。
班级的最南端，十几个人的簇拥下，一道鲜艳的人影像焰火一样绽放。
在穿着同样款式校服的人群中，很少有人能显得如此耀眼出众，仔细看时，少女的神情中似乎有着与身旁人完全不同处一个世界般轻亮的热情。少女有一头罕见的橘红色齐肩发，像是从彩虹上取下来的一截色彩般亮丽柔顺，皮肤像嫩桃子一样白里泛红，细看有小巧的绒毛。她随意地坐在人群中间，优雅而举重若轻地应付着来自好几个方向的交谈，时而倩笑时而嗔怒，琥珀色的眼瞳里仿佛有萤火在闪闪发光。
她是现任的曙光班班长，在各个学科中都名列前茅，在各项活动中也都活跃并优异着的模范学生，但是与几乎圆满的身份相对的，她却没有一个完整的姓名，同学们省略她的姓氏，善意而敬意地称呼她的名字：
“晓焰大人！没想到您真的来了啊——”
忽然间有黑影一晃，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从后面向她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刚从其他班地盘上顺来的零食。汹汹的风声让晓焰背后的寒毛竖起，她迅速地向旁边一挪，零食女孩扑通一声趴在了她原来的位置。
“莉莉啊，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突然扑过来，你这样再来几次我怕是要被吓秃了。”晓焰苦笑着擦擦汗，一手拉起被叫做莉莉的女孩，即使重重地拍到野餐布上，莉莉的双手还依然顽强地保持着高举零食的动作。
“哎呀，抱歉抱歉，看到晓焰大人居然真的出席我们的聚会了我真的感觉好激动啊，晓焰大人不是有周末绝对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原则吗，说实话我们真的没盼望您能来陪我们一起玩。”她抬起头调皮地吐吐舌头。
“啊哪里哪里，只是个惯例，哪有这样的原则，不要搞得我好像那些架子很大的名人一样啦。”晓焰笑着摆摆手。“其实啊，这只是因为我有一个有点自闭的青梅竹马，平常周末我是怕他孤单所以才把所有的事情推掉。不过今天大家的聚会非常重要，我没办法就只能过来咯。”
“咦~”包括莉莉在内，周围一圈眼睛都亮了起来。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哎，晓焰有青梅竹马？”
“哇——能让晓焰大人这么在意，是不是又厉害又帅的那种？”
“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啊。”
“你们呀……可别把这个当成大新闻看待了哟。”晓焰微笑着晃晃手指。“他看起来很普通的，如果真要说有什么非凡的地方的话，那也只有……特别麻烦。而且大家都见过，只不过不知道这层关系啦。”
“而且今天，”她挠了挠有一点点泛红的脸颊，“难得的机会，原本我是已经生拉硬扯地把他带过来的了。想让他认识几个新朋友。只不过，他一看到这么多人立马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我拉都拉不住，唉。”
她有些懊丧地挠了挠头：“回去不好好的嘲笑他一顿不行呢，明明是个大男人，脸皮怎么比女生还薄嘛。”
“哦——请起来还蛮可爱的样子嘛！”莉莉的眼睛里面全是星星”我们真的见过？哦～那可真的要好好认识一下了。以前都没有注意到真是大意呀。”
“他跑远了吗？我想去找他一下，太过害羞的病不好好感受一下大家的热情怎么能好呢。”
“他的话嘛，是肯定还在这个林子里的了，靠近却不敢露面，这才是那个家伙的个性啊。“晓焰的笑容有点苦涩。”不过，虽然很感谢你对那个家伙的关心，但是现在还是先等一下吧。你看那边，表演要开始喽。”
“哦，对了，表演的时候必须回自己位置来着。”顺着晓焰手指的方向，丽丽看到表演的老师手里提着皮箱正在向这边走来。她显得有一点害怕，嘟哝爬着回自己的地方。“要表演的是法术？这种东西不是被禁止了吗？”
“还有，你也最好不要去找他啦，他神经太纤细了，又有功夫，陌生人忽然吓到他的话，可能会有危险的哦？”眼睛看着前面，晓焰有意无意地说着。
说话间，那位教师已经健步走到了同学们中央。他环视一周，用华丽的动作揭开提箱。几十双眼睛注视着，空气中仿佛有弦被拉紧。出奇的，没有一丝喧闹或喝彩。
小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灌木和草丛交杂，分割了层层叠叠的空间。这边躁动，另一边仍然听得了虫鸟细语。
明明相距不远，处境却千差万别。
——真令人焦灼。
树荫下一面土坡上，躺着一位坐立不安的少年，双手枕在脑后，身体紧像弓一样紧绷着。
——那边有危险。
他布满野性与戒备的双眼明明白白地表示着。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就在刚才，在北面的树林中看见了黑影。
——还不敢贸然上前，虽然在这座城市尤其是市中心几乎不可能，但那有可能是妖魔……
——现在怎么办？
他烦躁地起身在周围踱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北方。
——逃跑的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不论危险是什么，存不存在，她可都还在那群扎堆的人中间。
——那么跑过去提醒吗？可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姑且不论自己的性情会不会吓到别人，那么多人的目光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份不可战胜的恐慌。
——但是，也绝对不能让她有危险才行啊。
“该死！”他狠狠地用拳砸在树干上，伸手摸向腰间。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脏被什么狠狠地抓住了。
——重复映进暗色枝叶影像的视野，在片刻间映进了发光的物件。
“刹！”
一闪即逝的环状刃影，来自于少年自腰间掣出的一柄短刃，循着劲风，面前的枝叶整齐的分为了上下两份，发光的绿色物件险些也被卷入，在空中凌乱地翻转了好几圈才惊魂未定地停了下来。
少年这才定睛看清这个差点挨了他一刀的小物件，不禁有些呆滞，过了好片刻他还没能理解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
曙光班在座的全员正疑惑地盯着老师手中的物件，没有一个人不疑惑。
这也难怪，在十几年前政府“接管”了这座城市后，所有的原住民都再也不能学习与战斗与战术有关的课程，所有的日程都被普通的文化课和提供支援的“三主科”填满，他们这一代长大的青少年，都是在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份力量的情况下长大的。现在突然有人在面前表演法术的使用，他们除了好奇就是疑惑。
但没有人显得不安。
除了晓焰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之外，大家的头颅都高高抬起，眼睛紧紧盯着“政府驻校特别教师”的一举一动。
箱子打开，从中拿出的居然是一块平凡无奇的大试管架，好像是是几块拼接起来制成的简易玩具，一尺见方，总共有六十四个圆形孔洞。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把它架了起来，优雅地从手帕中拿出一枚绿色宝石的戒指戴上。
“让具现点这么近么……”晓焰下意识地咕哝了一下，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男教师微笑的目光像从蜜桶里拔出的薄刃一样向她投来。她暗暗握拳，发现那样的目光继续逐一扫视身边的其他同学。
“挂着教师名字的监视官而已，不要装作和我们很熟的样子哇。”她听见不远的莉莉用细不可查的声音骂。眼前的男教师慢慢地抬起戴戒指的手，在空中舞动着手指，他的神情微微一凝，隐隐地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涟漪扩散开来。须臾，有暗绿色的亮光在戒指上亮起，不仅如此，以戒指为中心，篮球大的一片空气中开始浮现出许多细小的绿色光点，慢慢地浮动着聚拢，像渐渐苏醒的精灵一样，散发介于安恬睡眠与神圣威仪之间的美感，照亮一张张陌生而艳羡的脸。晓焰却不以为意，她只是左右看了看，眉目间闪过一点点心痛。
“那是……”有同学不禁叫出声。
“临界充能状态的木元素。”男教师的手指微微一抖，不知何时晓焰坐直了身体，带着某种决意牢牢盯着飞舞的光点。“有研究表明，除了常态存在的物质之外，自然界还存在着一些因为能量不足而坍缩并处于无形状态的物质，被称为元素，法术的释放，就是把生物体神经元中形成的法力辐射出去，寄宿于元素中并赋予其能量，使之暂时性地展开，从而达到召唤自然现象并且控制它们的技术。老师手边这些，就是处于充能完毕而还未展开的临界态元素了。”
“啊，不过这些都是作乱祸害的反抗分子才会用到的暴力手段，我们这些生长在萨皇光辉下的未来良民是需要学习如何应对这些暴力的袭击就足够了，我们的目标是好好学习主三科，成为能为萨库拉的霸业鞠躬尽瘁的仆人，是不需要接触危险的东西的。”男教师阴寒的视线扫射过来，晓焰立刻变作甜润灿烂又无懈可击笑容接着说道。
“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同学们。”她在身下握着汗津津的双手，心声伴随着急促的心跳。
“好，说得很好，晓焰同学就是有着此等的觉悟，才能破格成为我们的荣誉萨库拉人和交换生代表啊。只不过下次可以吧你发言的前半段去掉。”男人优雅而略带深意地笑笑，收回了目光，他手上的光点最终聚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然后慢慢向外展开显形，纹路一条条清晰，最后形成了一个明灭着绿色光芒的方形木块。他笑盈盈地把木板放在试管架下面。
然后拾起脚下的提箱，伸手进去摸索，片刻后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心脏一紧。
男人伸出的右手中拘束着一只疯狂挣扎的黑鼠，它和一般老鼠一样大小，都有着肉色的长尾巴，却出奇地牙尖爪利，但也仅此而已，男人的手指深深地陷进它的肋间，它拼命地地扭动，发出一阵阵无助的哀鸣。
“即使你善意的解释只是顺便为之，但也包含了不少危险的信息。为不配拥有力量之物打开通往禁忌的大门，它迎来的只有是破坏和毁灭的结局。”他把老鼠拿到眼前，眯缝着眼观察它挣扎的姿态，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褪去：“诸位也知道萨库拉一直致力于站在技术和武器的最前沿，就在前几天，我们失败的实验制造出了这种老鼠，它们的牙齿可以轻易地啃穿墙壁和隔板，一度破坏了我们不少关键的器械部件。原本荒野的老鼠即使有这等放肆也不会造成和它一样的结果，但很遗憾它拥有了这份力量，所以迎接它们的将是什么呢？”他眯缝的眼珠忽然间转到眼角正对着发呆的同学们。
“不要！”一瞬间心脏仿佛顶在了喉口，晓焰禁不住出声。
“一个字，死啦。”
伴着尖利的哀嚎声，老鼠脱手，被平平地丢在了试管架上，它立刻翻身，踩着着板子跳起逃跑，但这一跃带来的只有更凄厉的哀嚎，从身下突出的木刺几乎剖开了它的肚皮。架子下的木块上，一条木藤以惊人的速度抽芽伸长，精准地穿过试管架的孔洞。老鼠撞在木藤的茎上，拼命翻身转向逃跑，但紧接着孔洞中成群的木刺犹如成群的毒蛇般般接连刺出、竖起，用压倒性的规模和杀机将它的逃路完全封死。
“吱吱吱吱吱吱！！”
仿佛被一只黑手牢牢地捏紧，原本就安静的空气中，此刻连轻微的呼吸声都细不可闻。漫长的时间中，一直清晰地回荡着的，只有可怜小兽肝胆欲裂的尖叫。
每一条刺出的木藤都会很快地变回绿色的光点消散而去，但紧接着又会有新的木藤不断地追杀截杀，小鼠跌爬翻滚，好像在跳一曲惊怖癫狂的舞蹈，一尺见方的一块板子，如今却像梦魇里的地狱一样只能挣扎无法逃脱，那些此起彼伏，盘缠交错的尖刺也恰似群蛇在跳一支恶鬼缠身的诅咒之舞。
男人轻缓地褪下戒指，仍旧眯缝着眼睛微笑着打量这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惨景，显得一点也不着急。
“看来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嘛……”他目光从型架上移开，斯文而玩味地扫视着。
“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双手汗津津地握着，晓焰深深地埋下了头。几乎明摆着的试探和暗示，聪慧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驻扎在学校的监视者在用**裸的屠夫向他们展示命运的途径。是的，在亡国的阴云下，他们都只是被拿捏在手中的小鼠而已……长着獠牙的或不长獠牙的，或者在实验室里被取用，或者在木刺上跳舞……
“那个家伙……现在在哪……我想见他。”
从看到此次聚会不同寻常的陪同教师名单开始，她就已经大概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可以她的立场，即使是硬着头皮也必须前来。
凭那个家伙愚钝的口舌和眼色，在这里当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无论如何，有他在总是能安心不少，这也是谁都不知道的，这次执意想要他陪同的真正用意……
……
林叶间气氛紧绷，少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不明物体，双瞳泛着淡淡的荧光，汗水慢慢滑下眉峰。
非要形容的话，那东西大概是一个女孩，一个身高只有三寸左右的女孩，但又有很多部分完全不是人类的样子。她身下有一个载她飞行的小花盆，而膝部以下完全扎在花盆的土壤里，本人则坐在它的边沿上。身上应该是衣服的地方全都覆盖着细密的花枝和叶蔓。五六岁左右稚嫩的面容，眼睛很大，应该是头发的地方则汇聚而向上开出一朵相当大的蔷薇花，占据她身高的四分之一左右，粉红色的十分漂亮。
如此抽象的姿态少年只在妖魔身上见过，可眼前的东西显然没有妖魔通常令人发指的侵蚀气息和狂暴的进攻性。
不管怎么样少年依旧握紧了短刃不敢放松警惕，他被惨痛无数次打磨过的神经无时无刻不紧绷成最短的回路，此刻甚至微微发颤。
然而对面的不明生物显然和他完全不在同一频道，她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少年的眼睛，试探着小幅移动，当确定了少年确实是在看着她的时候，她露出了小孩子收到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时才会有的灿烂笑容并且兴奋地以拳击掌。
冷汗滑落，少年的手握着刀柄咯吱作响，因为那个不明生物绕着他飞了一圈并且开始说话了，似乎是一些惊讶和欢迎的言辞，只是说话倒还没什么，然而他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口型，却诡异地完全听不见她的言语。
——就算不是人类的语言……难道不至少应该有个声音吗？
“停一下……”
不明生物重新回到少年面前，这次原地转了个圈，向后展开手臂似乎在介绍这片林子，然后又按住胸口容光焕发地像要开始介绍自己了。
“麻烦停一下……虽然有点唐突……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正陶醉在滔滔不绝中的不明生物眉毛顿时歪了，她有些讶异地转过来，试探着叫了两声，又嗖地凑过来，对准少年的耳朵用劲地喊。
少年急忙跳开，落地时背靠大树双手握刀。但无论如何他确实什么也听不见，林子里回响着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虫鸣鸟鸣，但除此之外的确一片寂静，眼前的微微发光的女孩就像是绿色的魅影或幽灵。
绿色的魅影捏着下巴，满脸苦恼地盯着少年思考了好一会，转身开始在树干上写字：
“你是聋子吗？”
“不是。”少年干脆利落地回答。
对方顿时更疑惑了，但是当她再次盯着少年的眼睛看了一会之后，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眼睛嗵地瞪得溜圆，笑容渐渐消失。
她僵硬地向少年转过来，忽然慌慌张张地挥舞着手臂向后退去，然后一溜烟消失在树林深处。
“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东西？”少年确认她已经远去后，慢慢地放下手里的刀。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喘口气的刹那，身后的树林里飙来了连串的哭喊和惊叫。
“已经出事了吗？！”
声音抵达的一刻他猝然转身，神色狰狞如恶鬼。
……
每一次木藤生出，底下的木块就会不留痕迹地缩小一圈，不知过了多久，它渐渐地变成了一张木板。但是台上的小鼠也已经伤痕累累，刁钻的木刺一次次划破它的毛皮，命中得极其准确且歹毒，几乎将它全身上下不影响运动的皮肉全都翻了过来，它的尾巴已经被截断，嘴边流着白沫，依旧在跌跌撞撞地来回奔跑着，身前身后索命的尖影层层突起。
“看来还很是顽强呢……那么表演临近结束的时候问一个问题好了，你们，觉得老师表演的东西如何呢？”
“……”四周可怕地沉默着
“没有人回答的话，我换一个问题好了，你们觉得，这份力量如何呢？”
“无论是脉术，还是法术，只要习得，就是别人很难夺走的东西，既能逃脱绝境，也能制造绝境，更能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份力量……你们是否渴望，或者说，你们是否曾渴望过？”男人微微俯身，越发地向前探去，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魅惑，像勾引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
但他甚至不是为了引人走下伊甸园，而是为了勾人踩上通往地狱的陷阱。
……何曾不想逃走。
……何曾不想怒起撕裂这一切。
——但生于此时此处，想存住一点希望，能做到的就只有……
晓焰咬痛嘴唇，再次左右看了看，同学们无一例外都默默地调整着坐姿，双手按地。
“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们忽然对曙光班怀疑至此呢？”
将要低下头的刹那，种种异常在晓焰的脑海中冲撞，疑惑像雷电般轰然闪烁。
“非常抱歉刚才我的心里面真的涌出了渴望因为老师那招实在是太帅了我也想学这招不仅能够到沙发底下捡不到的东西还能耍帅撩班里的妹子但是我知道我们是不应该奢望这么炫的技能的我非常抱歉我这么想了请老师重重地责罚我吧！”
左面忽然有一个金发男生抢在所有人之前噗通跪了下去，还是这种场合原本不需要的、丧尽廉耻的标准的萨库拉土下座，然后像机关炮一样尖得发颤的声音乌拉乌拉地飙着着几乎听不清的话，真的是穷尽慷慨忠义，掏心掏肺，凄切动人。然而用在这样的场合只是让全班同学都石化在了原地，甚至连男教师都露出了微微的诧异。
“这个煞星！……”晓焰欲哭无泪只想捶地。
“看来这位同学的认错态度很良好呢，”男人阴森地眯缝起眼睛。“但是你一个人的……”
“我有罪但那个老鼠是无辜的！可以放了它吗它马上就要死了我家还有地方我可以考虑养只宠物！”金发同学更加急切地再次伏地。
“那是不可能的。”男人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恼怒，他俯视着地上姿态卑贱蜷缩的学生，同时为这个金色的后脑勺居然能撼动自己的阵脚感到些微惊异。但紧接着他像一个冷酷的制裁者一样将手一挥。
“吱吱——”
伴着虚弱而嘶竭的惨叫，板架上的所有孔洞中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同时穿出了木刺，所有人都禁不住把眼睛一闭，恍惚间，嘶叫声并没有结束。力竭的木块似乎难以再次制造这样多的刺藤，竟然有一个孔洞被漏下了，老鼠奇迹般地踩中了这块地方，趁着所有木刺还未消失无法再次刺出的关键时机再次起跳，飞跃了板架的边界。
“梦啊……”男人看着台下一点点睁大的眼睛，不屑而森然地感慨：“有时候会太过像真的。”
“嗤。”
响声轻微。在刚才的一瞬间里，像闪电一样穿过柔软的腹部，将腾跃的身影固定在半空中的，正是从那个被遗漏的孔洞中刺出的木藤。时间仿佛驻足了片刻，宽大的叶片从木藤上展开，啪嗒滴落的鲜血被准确地承接在翠绿的叶脉中微微荡漾。试管架上依旧一尘不染。这一幕鲜艳优美仿若彩塑，但展现的除了绝望尽是绝望。
初春的空气还很寒冷，吹拂着冷汗渗透来刺骨的冰寒。
“对萨库拉没有用的东西就不值得被珍惜，有害的东西就要被清理，这是亘古不变的义理。希望你们都能明白，以此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空气仿佛冰面，生硬地回荡着冷酷无情的宣言。
“这次表演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流。我是借此来传达政府的决定的，鉴于你们连续多次无知且出格的举动，我们今后会不定期地安排对你们的考验，考验的结果不仅关系到你们这个曙光班的去留，还会关乎到政府对在座的每一位同学及你们家人的评价。”
“终于结束了吗……”晓焰松了口气，看见男人收拾并擦拭试管架。她扭头，看见金发男生仍然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心里一阵无奈。
“喂，雷恒动……”她试探着轻喊了一声。
“这个考验可能会在任何时候到来。”男人提着箱子，走到曙光班位置的北端。“也许是这月末考试的时候，也许是明天课间，也许是……”他的嘴角缓缓地裂开成一个危险的形状。
“现在。”
几张蒸腾着黑色瘴气的扭曲面孔，在其身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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